神魔历36058年神界
“咔哒。”
“不错,已经能够连将我两次军了,你的技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沉稳有力却并不带多少感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看向棋盘对面的父亲,那是一张坚毅但又坚硬的脸,几乎没有表情,只有在他的眼底才能稍稍看出一点惊讶的情绪。父亲的倒影与身影映在颜色一深一浅的光滑棋盘上,不远处的太阳正在落山,落日的余晖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光芒不刺目但很耀眼,这淡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棋盘,也照亮了父亲那钢铁般不可撼动的躯体,影子与棋盘中他的倒影几乎合在了一起,使得棋盘上映照出来的父亲就好像身处于阴暗之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棋局,那一枚枚透明的棋子,无一不是使用极其贵重的原料『琉璃晶』雕刻而成的,而且刻出的物件,一看刀工就知道是出于名家之手,但奇怪的是每个棋子虽然有所雕刻,但都像是只加工到了一半的艺术品一样,很多细节都没有补充,只是雕刻出了一个大概的形状,但尽管如此,每个棋子的神态都被几乎完美的表现出来了。
“咔哒。”他再次伸出瘦长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和拇指夹住了一枚棋子的上端,手臂前移,然后把那枚棋子放在了另一个格子上。当那枚棋子在半空的时候,斜斜的阳光照射过来,穿过了那枚棋子,分化成七色的彩光,不太整齐地排列在地面种着的大片彼岸花上,冷风在这时吹过,吹得那些彼岸花像是嫌弃那七彩光辉似的往后仰,血色的花朵一边后仰,一边慢慢地旋转着,有些还未完全张开的花骨朵就在这时旋转着开了,长长的花芯与花瓣一起在风中颤抖着,就像是只受惊了的小动物。但那鲜艳的殷红色总是让人感到不太舒服,因而难以打心底升起“可怜”这种感情。
他觉得,彼岸花也许是一种不需要可怜的植物,对于误解它的人们来说,它应该也不屑于得到他们的同情吧。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一次与妹妹的对话。
“哥哥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你到哪里玩去了......诶?这不是彼岸花吗?”
“彼岸花?”
“呐,你看,现在夏天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吗?彼岸花常常在夏末初秋开放,还有这种特别的形状,当然就是彼岸花了。”
“是吗?”
“关于彼岸花,还有个传说呢。”
“传说?什么传说?”
“呃......传说在通往黄泉的路上,沿路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全部都是这种血红色的,彼岸花不是有花无叶,就是有叶无花,永远不相见,象征着永远的分别。”
“......哦......”他清楚的记得,当回答完妹妹的问题以后,原本笑容满面的她出人意料地沉默下来,然后无声地拿着那朵花走了。
它见证了春季的万物复苏,见证了夏天的万木葱茏,最后作为这个最好时代的终结而开放,接着凋谢,也就是说,彼岸花也许是一种不太吉利的花,其实不论是什么花,只要是美丽的花,几乎都或多或少的带有这种不详的色彩。这是他当时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
“将军。”他轻轻地说,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和没有喝多少水而显得有些沙哑,但那声音斩钉截铁,虽然只是有些青涩的少年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对面的父亲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也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以轻巧的动作拿起一枚棋子,然后移到前方的一个深色格子上放下,在此之前,他将住父亲的棋子就在这个格子上。
他看着父亲走了这一步,不禁从嘴角微微一弯,但又马上恢复正常,还原到原来面无表情的状态。
下一步,他走动另一个棋子,再次轻喊:“将军。”
“咦——”父亲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奇怪的表情,但接着便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输了。”
下一刻,所有棋子的边缘都被白色的光芒包围起来,然后以原本摆好的位置漂浮在空中,接着棋盘也漂浮起来,与棋子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溶化一般分化为无数的雪白光点,在空中扩散开来,光点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之间,然后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太阳在两座山的山谷间照射出最后一丝光辉以后,最终完全湮没在了巨山之中,再看不见了,只有天边还留有一丝被金色光芒照亮的云霞,在黑暗的天空中,那一丝长长的云霞就像是一把剑,切开了黑暗,斩断了绝望,泯灭了罪恶,然而黑色的天空就像是什么虫子,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那一点点的光明,最后那一片被照亮的云霞也被黑暗遮盖住,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他看着天上被漫天乌云覆盖住的暗夜,后面的父亲此时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走了。”
“父亲,”他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世界上有光明与黑暗的分别吗?”
父亲的身体顿住了,他的脸转了过来,那表情里好像隐藏着一点点的急切与阴沉,“你刚才说的话,违反了哪几条帝王的原则?”
他呆了呆,然后慢慢低下头。
“第一条,帝王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心理的脆弱之处;第三条,帝王绝对不能感情用事;第四条,帝王要绝对理性,不能对外出现感情的波动;第六条,帝王绝对不能对外表现出自己任何一方面的能力弱小,包括无知在内;第十条,若非国家本身的需要,帝王永远不能说真话,也永远不能让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第十三条,帝王做事和思考永远都不能想当然。”
父亲的脸色随着一条一条原则的吐露而渐渐放松下来,在他低下头很久以后,才抬起手,在他的头上拍了两下,抬头看向天空,眼中映着苍茫的灰色雾气。
“孩子,”他叹了口气,“世界上没有光明与黑暗这种说法,同样也没有善与恶,有的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规则,由此衍生出来的就是时代的变换,王朝的更替,以及心软的人被心硬的人杀死罢了。”
他静静地听着,眼中流动的光芒在此时也暗淡下来,这说明他已经停止进行多余的思考了,他把所有的思想都放在了思考父亲所说的话上。
帝王准则第七条:帝王需要无时不刻的学习,但绝对不能让他人看出自己在学习,否则就是违反第六条。
“你所说的光明,是不是就是指做出‘宽容他人的错误、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其他缺少物资的人’这样行为的人?”
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那种行为也许对常人来说是善举,但对于帝王来说却是愚蠢透顶,你应该明白吧。”
他又点了点头。
帝王准则第十一条:帝王做出的所有事情都必须带有明确的目的性,所有的决定都必须有自己的理由,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国家资源的充足、国家的生存。
父亲看了天空很久,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按说他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现在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但他的眼神那么苍茫,那么孤独,甚至有些空洞和绝望,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才刚过四十岁的、年纪轻轻便已经打遍天下,甚至已经统一神魔两界的男人。
男孩站在那里不敢动,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到了原来冷漠的状态,那种仿佛看透了整个世界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应该有的,现在的他本该与自己的亲人朋友们一起享受美妙的童年,现在的他手中应该把玩着一颗小小的玻璃珠,透明的球体在空中一上一下地跳动,同样的斜阳照射过来,穿过透明的玻璃,在草地上投影出一个光斑。
可他亲手丢弃了手中的那份童真,过早地走上了这条路,默然无声地、咬着牙走了上去,丢弃了玻璃珠、丢弃了手中的长笛和小提琴、丢弃了那一段本可以继续走下去的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第十九条和第二十条是什么吗?”父亲忽然开口道,声音中满是沧桑和疲惫。
“嗯。”他没有任何感情地应道。
“第十九条,帝王永远要为国家而做,而非为自己而做。”
“第二十条,帝王永远不得依靠他人,永远不得信任他人,永远都要做一个孤家寡人。”
父亲停了一下,又再次开口。
“我自己再加一条,做你自己的帝王,帝王永远都要相信自己是对的,哪怕是遗臭万年也绝对不能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
说完,父子俩之间笼罩下了长时间的沉默,风一直吹着,虽然在还未完全转凉的天气中比较凉快,但在此时却让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但从小到大被培养出来的理性使他并没有对外表现出来。
他的眼睛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晃动的花朵倒映在他的眼中,使得那双冷漠的淡金色眼睛中多出上了一片血红色,狭长的暗金色瞳孔此刻就像是一根两头尖的黄褐色长枪,自上而下地贯穿了倒影中的那朵花。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这整个世界,就使这个世界看起来有原来的两倍大了。
他先迈出了脚步,但因为某种心理作祟,他尽力不踩到地上大片盛开的彼岸花。土地上整片整片的都是这殷红的花朵,尽管他已经很是小心了,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踩到了一些,被踩到的花朵被狠狠地压在地面上,血红色的花瓣中被压出了某种红色的液体,鲜红色的液体接着渗入泥土,然后连泥土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走了几步以后,到了一条河边,这条河里的水是透明的,在大片大片鲜红的彼岸花中显得有些突兀,河底沉着无数的的彼岸花瓣,一层叠着一层,甚至无从判别河底有多深,从岸边看河,只能看见血色的花瓣构成的河底,除此之外,河底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以后我如果死了,就让我沉在这河里,与万千花朵为伴吧。他的心里忽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转向另一个方向,朝那面顶天立地的镜子走去,仍然是用那种小心的步伐,但他身上穿着十分华贵且正式的服装,这种左摇右晃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滑稽。
“如果你想要到达目的地,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走过去。”父亲在远处说,声音也恢复到了原来,甚至更加冰冷了。
他依旧没有回话,但听到这句话以后,他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动作开始变化,伸出的左脚轻轻地踩在地面上,然后慢慢地完全着地,接着真实的体重便压在上面,地上的那一片彼岸花顿时被踩成了一片花泥。
他的动作因此猛地一滞,但似乎是下了决心似的,片刻以后他再次伸出右脚,然后踩在另一片花朵上,动作又一次停滞了片刻,但时间已经变短了。
接下来,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被踩碎的花朵也越来越多,但他的速度却没有因此减慢,相反,像是为了逃避罪恶感似地,他的双腿倒是迈得越来越快了。
没有多久,他在一大片的彼岸花前停下,就在他的身体前方,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影子与他面对面,同样的面孔,同样的衣饰,同样的表情和眼神。
他努力地观察镜中的自己,竭力观察每一个细节,他希望从镜中的自己身上找出自己不配成为王的证据。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成功了。
天上的乌云在翻滚着,就像是两头扭打在一起的野兽,它们互相用自己尖利的牙齿死命地咬住对方的血肉,不肯松口,它们低沉的怒吼从压低的嗓子中吼叫出来,声音响彻了这整个世界。
就在此时,一声惊雷响起,苍白的光芒照亮了天空,他同样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在光芒中被照得雪亮,一同闪烁的还有他那双金色的瞳孔,此时此刻,那双流转着金色的眼睛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下一刻,几颗水珠从天空上落了下来,在他的肩膀上被击碎了,细小的水珠落在被踩扁的花泥上,不一会儿就渗了下去。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更多的水珠落了下来,打湿了他身上所有的衣饰,打湿了他的淡金色长发,也打湿了黑暗中他没有表情的脸。
但此时的镜子里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不仅没有雨,甚至连乌云也不曾看见,镜子那边的世界,繁星满天,一轮圆月高挂当空,照得月下的那条小河银光闪闪的,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银色带子,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彼方去。河岸两边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曳着,仿佛在向他传达着“兴奋”的心情。
他把目光往下移,却看见镜中的自己笑了,那是他从来没有做出,也永远做不出的表情,就在他愕然时,那个镜中笑着的自己向自己招了招手,然后慢慢转身,沿着那条闪光的光带,向无限的远方走去。
他感到奇怪,冷静逼迫着他向镜中走远的自己喊出声音,“站住!”
镜中的那个他却像是没听见似地,反而加快了速度,向远方跑去,就好像......在追什么东西似的。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镜中的自己是在追远处的一只蝴蝶,那只蝴蝶轻快地扑动着接近粉色的翅膀,在彼岸花丛中轻灵的影子就像是一只精灵一般。
我也想......像这样......
他朝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了手,眼中涌动着某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忽然,就在这时,雷声再一次响起,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像是一柄长枪一般地朝镜子刺去。
镜子反射出一片强烈的白色光芒,也让他的视野被白色完全覆盖,当白色逐渐从视野中消弭后,他首先看的是镜子,期待能够再次见到刚才那梦幻般的美丽景象。
他从镜子中首先看到的是他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那眼神仍然是那么疲惫,仅仅是比起之前多出了一份希望罢了,可是在下一刻,这份希望变成了绝望。
镜子里没有什么月亮,没有什么星海,没有闪亮的光带,也没有蝴蝶,他看到的只是被乌云笼罩的世界,满是黑暗,让人绝望。
“时间到了,该丢下你不需要的东西了,上一次你丢掉它们的时候,没有丢干净,现在,它们生根发芽了。”父亲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那么冰冷,仿佛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死刑的执行人。
这声音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打在他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上,可能是心,也可能是灵魂,他无力地靠着镜子,身体慢慢地滑落下来,最后坐在了地上,长长的头发已经被水浸透,挡住了他的眼睛,金色的光芒愈加黯淡,最后几乎看不见了。
远处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完全听不到了,他可以确定父亲在越走越远,在现实中,他会走回王宫,完成明天的各种事务,可是在思想中,他会走到哪里去呢?他在越走越远,他也一样,他们两个不是同路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越来越远,最后甚至连彼此的脚印都再也看不见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雨下得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倾盆大雨,他仍然跌坐在那里,很久以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开始跌跌撞撞地往远方走去,就像是个离乡的旅人,在临终的时候,即使耗尽自己所有的生命,都要往自己的故乡走去,哪怕是病逝在途中也依然不悔。
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成了一个模糊的黑色小点,就像是镜子中那个追着蝴蝶跑的男孩一样,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在绝望的黑夜中渐行渐远,最后再也看不见其中的任何一个,在大片大片血色的彼岸花间,暗夜中的河流与闪亮的银色光带连在了一起,在黑暗与光芒的交界处,随着雷声和蝉鸣的和鸣,汩汩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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